法務部全國監院所台南成果發表─中法務部長 施茂林  右典獄長吳載威

鐵窗內也有陶藝的一片天空-兼談藝術治療的實踐

文‧蕭巨杰─法務部受刑人陶藝教師.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造形藝術研究所

緣起

在一個初秋的早晨，涼風透析著一股清新，一位西裝筆挺的書記官長首次來訪，說明來意之後，希望能聘請筆者出任桃園監獄陶藝班老師，事隔二、三日，書記官長陪著一位睿智長者，步入鶯歌的一間小陶藝工作室，在侃侃而談中，我們可以知道這位長者，對藝術的涵養，和他對於許多事情的嚴謹處事態度與見解，他就是現任的法務部部長  施茂林先生，時任桃園地方法院檢察署檢察長，由於剛從法務部保護司調任，在更生保護業務中，就業輔導是一項艱難的課題，因此引發部長對受刑人技能訓練的重視，在幾經籌畫中，透過桃園獅子會的經費贊助、桃園更生保護會的籌辦，經費、場地、學員皆準備就緒，竟獨缺專業的教學師資，幾經波折輾轉介紹下，找到筆者-蕭巨杰。由於個人從未接觸過鐵窗世界，心中難免有排拒的心理，因此未立即應允，第二次，在書記官長唐惠東先生陪同施檢察長拜會筆者，在深談中為其誠意所感動，毅然的接任這項具挑戰性的教學工作；不知不覺中，從86年12月起擔任迄今，業已經歷九年餘，回想起來，一點也不後悔當時的抉擇，心中充滿了無限成就感，。

藝術入監的原始概念

社會原本即存在善與惡，正與反、黑與白，然監所正扮演著贖罪與矯正的角色，而這些原本在社會上各司其職，因某種因由而誤觸法網的人，必須在高牆阻隔內生活，監所除了作業之外，矯正其觀念與態度亦是重要的工作之一，傳統的改變思想觀念，無非以上課或嚴厲的管束為主軸，其成效往往也無法深植內心，藝術入監，其概念即是藝術治療，而藝術的發展，主要在傳達人類的精神思想，更在美學架構下，紀錄著人類人文、風俗與人類文明的發展與變遷，藝術的普遍性以可以改變人的心性，也可普及到社會風氣提昇物質以外的精神層面。

就教化角度觀之，觀念與想法可以主導人的行為模式，正確的觀念導向正面積極的做法，錯誤的觀念卻往往走向偏差歧途，終於走向犯罪的不歸路，藝術在生硬刻板中柔化心性，將受刑人尖銳與暴戾之氣，加以軟化，更適切的導向美善的世界。

    監獄，在高牆阻隔下，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就像走近一座毫無光線的洞穴中，讓外界帶有恐懼，不敢靠近，只有敬而遠之，受刑人在高牆內，以時間和自由換取贖罪的空間，而漫長的時間常常造成其與社會形成斷層，當重入社會之後，往往產生無法適應而又再次走入歧途，最後變成高牆內的常客而喪失監獄的實質意義。藝術，是人類精神層面的美善境地，除了可培養出美學因子之外，在過程中潛移默化的改變心性，是監獄教化過程中的最終目的，科班出生的思維容易受理論規範，始終在即定軌跡上遊走，而受刑人在不同的生活空間中，產生不同的思維環境空間，亦即是一畝藝術處女地，將可發掘出許多意外的創作可能，也是一般人所欠缺的放縱與不鞍，受刑人在長期的異變特質，在生活中常蒙上昏暗與沉晦的生活，若無法改變其思維，引領其走向光明，則歧途依然存在，社會上的犯罪率也依然難以遞減，孟子道：「人性本善」，所以老師們希望以善良面去切入，誘發出每個人塵封已久的心靈，加上技職的訓練，使每位受刑人除了改變心性之外，又可學到一技之長，無論是實際的就業，還是將藝術當成興趣，都是教師群不斷努力的成果。

創班與經營歷程

草創期-創班之初，在有限的經費下要執行工作，只能縮衣節食，經費只足夠添購四部轆轤，陶土則由老師在工作室練好，裝車載運至監獄裡，上完課廢土、回收土、學員作品再裝車運回，後續的整理廢土、修整作品、上釉、釉燒皆由老師在工作室完成，再將作品帶回監獄陶藝班內，期間歷經一年八個月，在檢察長積極推動下，獲桃園來來百貨公司的全力支持。舉辦了首回的受刑人陶藝作品義賣活動，在當時的法務部與獄政史上，甚至桃竹苗地區，皆寫下漂亮的一項新史。更獲得各界的熱烈迴響，在平面、廣播、電視媒體的極力的報導下。結果是肯定的，也促使各監院所廣泛的重視，進而開辦更多相關藝術課程，造成藝術入監的一股熱潮。

成長期-由於首回的成果義賣等籌到一筆經費，得以增購窯爐、練土機、加購拉坯機、噴釉台等等，檢察長更向高檢署申請到一筆經費，將老舊舍房整建出現今的陶藝教室，至此一個完整的陶藝教室才算是正式設立，艱苦與克難的上課方式才正正劃上句點，讓陶藝班步上有系統的教學軌道上，此時期也成立了教師群有蕭巨杰、蕭昌永、蕭巨昌、徐宏吉後來陸續加入李永生、林金龍、王文玉、林永全等等老師，期間舉辦了台茂購物中心、遠東百貨公司、統領百貨公司成果展，在不斷的成長與推陳出新下，每一回的展覽部獲致各界的支持與迴響，而讓這辛苦的歷程得以延續下去。九年餘來，陶藝班的成果集合著多位檢察首長與獄政首長的心血，經歷了施茂林檢察長、朱楠檢察長、王添盛檢察長、陳守煌檢察長和現任費玲玲檢察長及陳宗禮典獄長、廖德富典獄長、鄭澄清典獄長、吳憲璋和現任吳載威典獄長等，且在桃園監獄各科室和教師群的努力下，和外界無法窺探下，一步一腳印的走到現在的榮景。

深耕期-創班至今，草創的克難與艱辛，到不斷的調整修正教學內容，從過去與現在中尋找一條屬於陶藝班的未來性，是所有長官和教師群們一直努力的目標，前期以基礎訓練為主，中期以觀念技術並進，後期的獨立自主創作為目標；初期的集體訓練為重，中期的多樣複式教育為主，到後期的專長興趣發展，這些都是作為我們往後深耕的基石，也期待能在往後的成果展中能交出一張張漂亮的成績單。

關於藝術治療的觀念

藝術治療為透過藝術的活動與方式，達到心理治療的一種目的，將受治療者淺意識中的無意識部分，在藝術的行為過程中意識化，使受治療者，一直掩藏不願碰觸的那一個區塊，可以很自然的自我宣洩與抒發，達到有效的處理內心問題，藝術的多樣性媒材，可以有視覺性、觸覺性、藝術性、繪畫性與舞蹈性….等等，無論應用任何一種方式，都是透過非語言的表達和溝通方式、用藝術當媒介與橋樑，讓受治療者內心的行為與意念具體呈現出來，達到抒發、宣洩、減緩與提昇認知，而藝術治療過程中，更可以有效的沉澱與穩定情緒，創造自我價值的成就感，提昇自我情感與觀念。

以陶藝的教學實務觀之，陶瓷為黏土素材，幾經火的焠煉，達到還原回類石質的器物，黏土為石頭風化而成，加水揉練後成為具有高度粘性與塑性的創作素材，在成型過程中的揉、捏、搥、打甚至擠、拉、推….等等動作中，可以是一種宣洩，可以是一種韻律，卻需要極大的耐性與細心，在嚴肅認真的嚴謹態度中完成一件作品，結果才會是浪漫的。創作時從找土→配土→練土→構思作品→繪圖→成型→半陰乾→修坯→接坯→全陰乾→素燒→上釉等過程，通常需要一星期以上才能完成一件作品，它不像平面繪畫，可在較短的時間中完成，甚至落筆所至，色彩或線條符號可立即呈現，所以，陶藝的創作過程，具有較高的抒發情緒與情感的條件，卻也須具有更高的耐性，反之，情緒不穩定耐性不夠的人，作品的製成率很低、甚至無法完成作品，當情緒穩定耐性足夠當下、創作者才會產生靈活的創作思維空間，也才會具有觀察事物的細微敏銳度，對於情緒不穩定、思維雜亂的人而言，那會是一個漫長且艱辛的歷程，在實際操作中，自我情緒管理、專注與耐性、持續性，都是每個作者所應具備的條件，也是陶藝教學過程中的首要學習課題，其次才是創意與美學素養，陶藝具有360度的表現面相，具有相當高的可塑性,可以讓作者任意的捏塑操控，藝術乃透過各種不同每材與表現方式，將作者的觀念思想，有意識無意識的，用各種方式具體的呈現出來，將心象具體的表現在作品上，透過作品的呈現加以解析，即可得到作者內心的種種，以藝術心理學角度來說，尖銳的造性線條具有不安、攻擊性，也讓觀者產生不舒服的恐懼感，正方形則具有安定感，圓形則具有圓融與量感張力…等等；以色彩學角度觀之，在暗色調可反應出作者當時的情緒低潮，明亮的色彩反應出作者的樂觀與順遂的際遇…等等，都是藝術治療研究的實務方向。  

藝術治療的實踐

學員背景

    來自不同環境、工作與家庭背景，因為某種因素進入鐵窗世界內，初次接觸他們，眼神多數透露出銳利、不信任、猜疑，情緒上多數是燥進、不穩定，工作或許只是排遣時間的一種方式，但對每個學員來說時間都是一樣的，因為他們都喪失短暫的自由，每個學員待在鐵窗內的時間都不同，因此流動率也增大，普遍來說，受刑人主觀意識比一般人強，對於事情的思維邏輯也有不同的角度與看法，他們的執行力強但持續力差，在素質與程度上落差較大，造成教學上的困難度增加。

學員背景統計

學員學歷統計

具體實踐

受刑人來自社會的各個階層，只有少數人受過美術教育，初期接觸到受刑人，只感到一股銳利與不信任的眼神，在極為緊繃的精神氣氛中進行教學，而藝術作品在每位表現者，透過思維觀念經由手的動作將每一筆或一劃，甚至捏塑、雕刻，表現在立體的黏土或紙張上，直接呈現出內心世界與思維邏輯，早期的學員作品立體方面呈現出有菱有角，正反應出受刑人內心中的尖銳與暴戾的個性，甚至欠缺耐性與穩定性，平面方面，構圖毫無章法，甚至出現雜亂的佈局和衝突的畫面，正反應出其內心的現實處境，歷經幾個階段課程，立體作品可以感受到沉穩內斂與不帶銳利的特性，平面作品，更可看到畫面的氣韻生動，與完美的色彩經營，字形骨架與形氣皆進入另一個成熟的領域。

實例上：如一.立體陶板魚的製作，早期魚的表情較為凶惡，魚鰭較為外張，修邊較為尖銳。後期表情變得較為溫和，魚鰭也做到視覺修正，尖中帶圓，動態上也不再具有強烈的攻擊性。二.半抽象立體羊完全表現出年輕公羊的姿態，早期羊角的捏塑如附圖完全立起向前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後期羊角浮貼在身體，轉變成為沉穩內斂的老公羊。三.方形的陶板作品，早期方角呈90度，並做到視覺修正成方中帶圓，側面則呈現弧線。在平日的生活中，每個人都變得較為慢條斯理，眼神也變得較為溫和，學員之間的相處氣氛融洽，甚至會互相幫忙，這些都是藝術的教學過程中產生的潛移默化的結果。初期的製作失敗率很高，有時一個單元製作的成品甚至全數毀壞，到後期的製作失敗率即可維持一般業界所允許的二成之內。以上實例證明了學員的心性已改變，情緒也較為穩定，對於美學的修養也增加了，原本燥進的情緒轉換成極具耐性。從他們上課的專注與可以製作出手拉坯朱泥與紫砂茶壺得到證明。

法務部全國監院所桃園統領百貨成果發表  左四法務部次長  朱楠

結論：

綜觀以上，特殊教育也屬於藝術治療的一環，因為對象的差異性，教育的目的也有所不同，相對學習者的態度與觀念也勢必有所迴異，教育無非是授予正確觀念或導正錯誤的觀念，教育的難度也因每個學習者的環境背景不同，甚至於學習歷程不同，容易產生觀念上的衝突，鐵窗內的學員具有聰明的頭腦，不按牌理出牌的思維邏輯，產生多變的思維特質，就藝術角度觀之，大膽勇於嘗試和異於常人的創作思維，都是傑出藝術家所應擁有的特質，而這些特質，用於正向，可以成就一位大師，若用於負面，則可引發很多社會問題，正與反、善與惡全在一念之間，在教學過程中，所產生的藝術治療作用，都是鐵窗內學員，無論是教化教育或是技職教育，所必須達到的重要目的，但是藝術教育所產生的治療，成效是緩慢且無形的，但心性的改變、情緒與耐性的穩定、甚至誘發出對藝術的興趣，都是外顯的成就，可以將負面思維導向正面的思維與行為，這也是獄政另一個工作重點，鐵窗內或許神秘不易窺探，但鐵窗內的人，需要的是社會的支持與接納，而藝術種子的散播本來就無國界之分，更何況牆內與牆外內差別，這群默默耕耘者，更需要您的支持、鼓勵、掌聲與喝采。

參考資料：藝術治療  奇摩知識網站

資料提供：臺灣桃園監獄

          臺灣更生保護會桃園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