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自然

                     劉純海           2008年10月

中國當代藝術啟蒙於80年代中期，從傷痕時期開始解凍。 一路走來經歷85新潮、89現代、圓明園、宋莊、798、玩世主義、後波普浪潮、消費主義新時代，一系列的藝術浪潮，不斷地對國人的思想、情感、精神、文化、審美進行洗腦更新。這段歷史承載著無數中國藝術家的夢想與希望、痛苦與反思。中國藝術不再被草莽與流寇驅逐、歧視和打擊，各種文化符號一夜間擺在了目瞪口呆的半蒙半醒的國人面前，所有的藝術家都敢在這個藝術集市。藝術瘋了！藝術家也瘋了！但是有一個藝術家例外，他就是肖千！

    肖千按現在的流行的劃分段：屬於60年代之後；經歷了文革後的無序、改革中的混亂……2000年初以後才逐漸形成自己的油畫風格。從中國風景畫的發展時序來看，20世紀中國風景畫前90年的風雨歷程中，還沒有肖千的實踐與作用，後10年裏才寫入肖千的風景畫業績。

     一談起肖千的畫首先談他這個人：他有地道東北人的性格，為人直爽豪放，是那種吃大塊肉、喝大碗酒的特純的爺們兒，正是這種性格成就了他的繪畫語言。他在畫中那種大刀闊斧的刀痕筆觸、無拘無束的表達方式正是他自身的體現。我毫不猶豫的將肖千的風景畫藝術放在中國當代藝術這個大背景中來加以論述，是因為肖千的油畫風景建樹在民族風格的圖式上，但這並不意味著排斥其他形式手法的民族風格的探索成果，相反的是對民族風格的認可。在當下形態各異的風格中，總有成功的民族風格的典型範例，否則，就無真理可言了。

 肖千的油畫風景無論是形式、技法還是精神感都滲透著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神和美學趣味。事實上，達到這種中西結合的境界一直是中國風景畫百年理想的一個終極目標。而油畫納入學府文化的發展格局後，一直存在著三種發展理想；一是西化論，二是中西調和論，三是中西分道論，其中後兩種不同程度的與建立民族風格有關。在肖千的油畫作品中也與這兩種論有關。這是建立在自我修養的格式中需要自我實踐自我完善中得來的，絕非拿來主義。他永遠都不會倦在畫中製造一個理想的烏托邦式的情調，他的足跡遍佈在東北的山川、農舍及永凍土帶上，他攫取一個個永恆的景致，把自我真實的情感渲泄般的釋放出來。在我的書房中就掛著他的一幅畫“一條鄉村的土路向我們延伸過來，村舍參差地散落在山坡上，木柵欄式的籬笆牆圍住農家院，東北農村尖頂式板房在白楊樹的映襯下一片生生不息，遠處的藍天在團雲的簇擁下似乎預示著一場風雨的到來”。一幅精緻的田園牧歌……這就是肖千給我們敘述的一個來自田間的帶著野花般清香的故事…

每年的春去秋來時節，他都游走於各地。從東北的邊陲到山東半島，從長城腳下到黃河岸邊。“外師造化”“搜盡奇峰打草稿”，這些國畫前賢們的絕世佳語用在肖千的身上也是那麼的貼切。大自然就是他的老師，大自然同時也造就了他桀驁不馴的畫風和他駕馭畫刀的超強能力。他的寫生畫大部分是單純畫刀完成的，其微觀之處不遜於狼豪精緻筆端。在色彩與畫刀之間游離著、徘徊著、暢遊著、快樂著。大自然一次次地向畫家發出誠摯的邀請，深情的呼喚，感動著畫家。他由此真正開始了油畫風景的探索歷程，同時也把心靈的情感回饋了摯愛著的大自然。並全身心地走向自然，被自然所擁抱，感受大自然的律動，使自我與山川愈加默契，主客交融、人天渾化。在以寫的手法抒情的同時，他的畫不只是簡單的敘述，而是有了更靈動的意境，這種意境也是一種靜，一種博廣的禪意。那縱橫的刀法修煉出的不只是簡單鄉村農舍田間景觀了。畫家此際得以清醒地往來於都市文化與山水之間，往來於東方與西方藝術之間，往來於自然的文化與人文的自然化之間，樂此不疲。

    肖千也有過痛苦的時期：我記得那是2006年的夏天，他失眠了！他鍾情的油畫風景在他的面前變得乏味、單調了，手中的畫刀變鈍了，德國表現主義風格在他的畫中體現出來的是生澀的線條、對比刺眼的色塊、躁動的情緒，伴隨著夏天的悶熱畫家快抓狂了！那是畫面是暗黑色的，一種壓抑感極強的時期……但他很快從這種夢魘般的纏繞中解脫了出來，是濃重的秋意呼喚出畫家的創作欲望；那年冬天，他從東北帶回了風景寫生新作，我特意去看了這些作品，畫法更加流暢純熟，色彩沉穩，畫意清新，陽光絢麗超然，渾厚的黑土情節在他的筆端流淌出來！這正是一直苦苦尋找的情節！在北方山水的自然形態間與人文文化間靜靜地尋找著，體悟著一種“精神”。他既具體地觀察它們春秋寒暑的時序變化，又抽象地總結著它們的氣象與精神異同。應該承認：在中國傳統的繪畫形式中，山水畫最足以表達中國人的審美精神和藝術趣味。所謂：“山水以形媚道”既是如此。肖千那種書寫式畫法和筆墨效果的風景畫，在諸多被認為是民族風格的樣式中最能貼近“民族化”本意的樣式之一。風恬山靜的城郊山景或丘陵環抱的盈盈秋水，如一股清新之風在風景畫域裏重新喚回了人們對自然的親和依賴之情，並從中獲得對風景畫中國情調民族精神的全新理解。

肖千的油畫風景愈來愈走向上述精神。他的近期作品筆觸粗獷、色韻厚重，畫面形象更加厚實、更加隨心所欲。其主觀性、概括性、抽象性與寫意性特色越來越突出，真正顯示了某種超越形式的努力與勤奮。中國當代藝術的“潮流性”已成為過去時。但是這種根深蒂固的“潮流”意識卻以另一種形式表現出來。

 在文化介入當代生活之中，有眾多的迷失者,但是肖千依然固守田園，耕耘著屬於自我的空間。作為一個成熟的畫家，肖千具有穩定的心態，對西方藝術演變全面而深刻的把握和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熱愛，使他始終處於當代中國藝術漩渦的邊緣。並非說他對中國當代前衛藝術發展無動於衷，而是因為他有自己的思考。他著重的不是即時效應，而是長遠全面的深層建設。之所以他的作品既沒有虛張聲勢、嘩眾取寵，也沒有追求所謂的“前衛性”，而是在一個無限的領域中進行著有限度的擴張，在自我完善的消解與純化中達到一種境界。這表達了他對中國文化和中國當代藝術的樂觀態度。我把肖千作品這種感受稱作“愉悅的悲壯”。

現代藝術極度的膨脹已走到了懸崖，個性的極端化必失去了家園而無法與人溝通。而中國藝術一方水土又不具備這樣的傳統，勢必造成營養不良。尋找一個建立在本民族文化上的現代化立足點，讓我們與世界對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