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我辭去泰國曼谷的建廠工作回到台灣，當年的初秋，了然的一位好友將我引薦給現今的 Boss，在一次簡單的 Interview 之後，我就來到目前工作的集團上班… 過去了然在文章中曾以「面惡心善、Devil's Face With Angel's Heart」來形容我的 Boss，也提過他是一位才華橫溢、藝術造詣極深的主管，但他卻有著相當火辣的暴燥脾氣！…

十六年前，我剛來目前的集團上班後不久，了然就從同事的低聲耳語中聽到不少有關 My Boss 的傳聞！那些所謂的「傳聞」可以讓膽小的幼童聽完之後「尿床竟夜」，隔天還需要媽媽帶著到廟裡去「收驚」… 套一句台灣阿扁總統慣用的口頭禪：「有那麼嚴重嗎？」有，肯定是有！其中一則較知名的傳聞就是：「不論 Boss 所說的話是對或是錯，部屬只有 Only One 的選擇，那就是『點頭』，任何人在他的面前絕對不可說出 No 字！」…

某一天上午九點鐘左右 Boss 的秘書來電，老闆要我們辦公室裡的一位洪姓一級主管去見他！不久後洪君鐵青著面孔回來，馬上邀集包括了然在內的十幾位一、二級主管進入會議室，準備要召開一個十萬火急的會議… 原來那是我們集團的總裁從美國傳來一紙 Fax！當時了然的 Boss 特別交待該案須以「特急件」來處理；換句話說，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該案的評估研究，並將結果火速稟報人在美國、即將就寢的集團總裁…

十六年前，台灣的環保抗爭熾燄高漲，了然所參與的某個石化建廠案被環保人仕逼得走頭無路，我們的集團總裁當時有意將該石化廠遷移到美國的某一州去進行建廠的工程… 前面提到總裁從美國傳來 Fax，傳真的大意內容是說：他已在當地覓妥一年 10 萬噸的「原料」，總裁要我們儘速 Study，看看原料不足的部份該如何設法從歐洲或東南亞地區購得…

我們集團總裁的手稿一向都是「龍飛鳳舞」地相當難以辨識，當時了然的 Boss 把那紙 Fax 的內容錯誤解讀為：把石化廠「成品」的設計產能由原來的 15 萬噸變更為 10 萬噸，Boss 於是就交待洪君負責辦理該案，他口頭交辦的內容當然就是：把石化廠「成品」的設計產能縮減為 10 萬噸了！…

當洪君召集大夥兒進入會議室之後，他就開始埋怨：「%@$#&！這下子代誌大條了，老闆把總裁 Fax 的內容作了錯誤的解讀，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十幾位一、二級主管在一陣吱吱喳喳的熱烈討論之後，大家總算達成了一項共識：「依錯誤的指示來進行全案的 Study」！… 了然當時十分不解地順口問了一句：「Why？老闆把總裁的傳真內容作了誤判，難道不能當面告訴他嗎？」了然的提問在當時顯然是多餘的！因為我立刻就遭到十幾個人的圍剿：「阿貴ㄚ，你的 Sense 有夠差！任何人在 Boss 面前搖頭或是說了 No 字，都同樣是死路一條呀！」…

接下來一夥人就以 Boss 的錯誤指示開始進行「修正案」的研商與草擬，半個鐘頭之後老闆的電話來了！洪君趕緊抱著幾張 A4 的文稿用競走的快步方式前去面聖… 當時由於要將石化廠的產能作縮減式的修改，那牽扯上跨國間多項合約條款的變更，因此整個案子就變得十分的複雜與棘手，而洪君所帶去面聖的資料當然也就顯得格外單薄而不完整了！…

兩分鐘後洪君灰頭土臉地回到會議室，他轉達 Boss 的不爽：「進度太慢！」大夥人沒辦法只好趕緊埋首振筆疾書了！半個鐘頭之後，老闆的電話又追過來！洪君和前次一樣飛奔前去面聖，結果呢？洪君很快地又再次回到了會議室…

那種每半個鐘頭一次的「召見」，前後共重複上演了四次！換句話說，我們一夥人已經耗掉整整兩個鐘頭！此時與我們編屬同一專案小組的一名同事走進會議室通報：「老闆的秘書來電，這一次 Boss 指名要『新來的阿貴』去見他！」… 我先是一愣，隨後在十餘名同事「務必妥適回應」的殷切叮嚀下，了然只好起身去晉見老闆了！當時我忐忑不安地走在長長的迴廊裡，心中一再地想著：「這下子可好了！了然嫂嫁給我已有十年之久，今晚她終於能夠看到自己先生『尿床』的糗模樣了？！」…

進了老闆的辦公室之後，他先示意要我坐下，接著 Boss 用相當氣憤且無奈的口吻告訴我：「那位洪 XX 真是個混蛋！我前後已找他四次，現在我不想再找他了！你說說看，為什麼總裁的特急件傳真稿在你們手中耗了兩個多鐘頭還沒理出一個結果來？」了然於是就懷著「必死」的決心回答他：「報告總經理，您把總裁的傳真內容看錯了！」…

我的 Boss 當場就跳了起來，並要了然給他「講清楚、說明白」，我當時不急不徐地向老闆解釋總裁傳真的正確內容，同時告訴他：「若是單純的尋找不足的原料貨源，那只需要十分鐘的時間即可擬妥覆函的文稿！」… 此時了然的老闆第二次跳了起來，他這次跳得比前一次還要高一些！隨後他用驚人的高分貝破口大罵：「那個姓洪的兔崽子！我看錯總裁的傳真內容，為什麼他來了四次都不告訴我？難道他要我用錯誤的方案來回覆總裁嗎？」…

從那天起，了然就被同事冠上「Mister No」的封號！那一天夜裡，了然也相當遺憾地「沒有尿床」…

接著我來續攤講 Mister No 第二則真實的小故事…

一九八八年的歲末時分，我們企業集團在全省各地的廠區陸續發生幾起重大的工安意外事件，當時了然的 Boss 指派我帶領一個 Team 到全省的廠區去作「巡迴看診」，目的就是要徹底查出頻頻發生工安意外事件的幕後主因！…

那一年，我們公司位於東台灣某個工業區內的一座化學工廠發生災情相當慘重的氣爆意外事件，了然帶著一把「尚方寶劍」以及一大票人馬，浩浩蕩蕩搭乘公務車前往該工廠接管工安意外的調查任務… 我們一行人剛抵達災難現場時，駐廠的經理、副理以及工廠的廠長、副廠長均以上賓之禮相待，只是他們虛應故事的三流演技根本逃不過了然的法眼，他們早已聽聞阿貴不過是個才來公司不到一年的「菜鳥、囝仔屁」…

我們一行人著手進行工安意外調查工作的初期，了然明顯感受到工廠幹部的不友善敵意，他們逾二十年的資深背景固然是排斥的原因之一，而想要遮掩造成工廠氣爆意外某些管理上的疏失就是另一項主因了… 了然於是採行裝瘋賣傻的迂迴戰術，在白天的上班時間裡，我故意擺出真菜鳥的低調姿態，讓工廠的幹部把災難事件的相關資訊不設防地攤在會議桌上；而每天下了班之後，我就陪著他們夜夜笙歌地四處去吃喝玩樂！…

一週後，了然順利完成了工安意外的調查任務，在離開工廠前的一個晚宴中，我開門見山地告訴他們：「爾後針對氣爆事件在與台北總公司的 Boss 聯絡溝通時，若有任何的困難發生，儘管把了然拖下水，我願意居間扮演一個稱職的『擋箭牌』角色！」… 隔天一早，我把一本厚重的調查報告呈遞給 Boss，報告內容除了有系統列出氣爆意外發生的多項因素之外，最重要的當然就是該如何進行「復建」的工作，讓傷勢嚴重的一連串製程機台能夠早日恢復正常的運轉，了然當時估算的復建時間為 45 個工作天…

將報告呈遞給 Boss 之後的第三天，工廠的駐廠副理向了然發送一則「Mayday、Mayday」的緊急呼救訊號！了然的 Boss 曾經詳細批閱我的調查報告，但在當時有一位集團長老級的資深顧問向我的老闆獻策：「若想及早開車，可以考慮把工廠受損的局部管路先行配接，再將動力線以及某些關鍵性的儀控迴路修復即可！」…

前面提到發生氣爆意外的化學工廠是一座耗費巨資所搭建的龐然大物，工廠的中央控制系統是 DCS、Distributed Control System，DCS 的中文名稱為「分散式控制系統」，那是一種以精密的工業用電腦來操控全廠機台運轉的高科技盤控系統；在整座工廠裡有超過 200 組相互連鎖的 Sequential Control 儀控迴路，因此那位長老級資深顧問所提「局部復原、及早開車」的善意建言，就是一種 Mission Impossible 的 Bull-Shit 了！…

了然的老闆在接納資深顧問的獻策之後，隨即下達指令要工廠的幹部「遵照辦理」，他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暴跳如雷地以電話指示廠方人員多達十餘次… 由於那個短期復工的指示確實是一個不可行的方案，後來工廠的幹部一個個閃躲著 Boss 憤怒的電話，最後在無計可施之下，才推派駐廠副理向我發出那則求救的訊號…

了然受託之後，隨即要求廠方人員傳真三張 A4 的報告紙給我，其中一張是氣爆現場局部的 Plot Plan Layout、平面配置圖，另兩張則表列說明任務確實不可能達成的文字敘述！接到傳真稿之後，了然先以黃色螢光筆 Mark 出某些報告的重點，隨後就去面聖見 Boss 了！…

他當時用我在前面提過「相當無奈」的類似口吻告訴了然：「XX 工廠的那些幹部真是混蛋！我已經用電話前後交待十幾次了，他們到現在還提不出復建的方案！你說說看，為什麼他們的動作會這麼緩慢？」了然當場回答他：「報告總經理，您所下達的那個指令的確行不通！」…

那是我的 Boss 第二次聽到從了然口中所說出的 No 字，當時他並沒有發怒，只是以好奇的眼光直盯著我並要了然解釋原委！我把那三張 A4 的報告紙輕輕擺到他的面前，接著就逐一說明局部復建不可行的幾項關鍵因素，那一天 Boss 接納了我的意見…

在企業管理中，很多部屬會選擇 Never Say No 的方式來向老闆表達自己的忠誠，我認為那種「愚忠」是相當難能可貴的服從美德… 而了然偶爾會對 Boss 說出 No 字，若有人問我 Timing 又該如何拿捏？Well，老話一句：Just Follow Your Heart！…

2/8/2002 初稿 改寫：12/7/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