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為帳幕地為氈

李奇茂大師的畫

友人攜來奇茂兄畫作一批，擬出版畫集，屬筆為序，奇茂兄乃當代大藝家也，既有所命，敢不從命!於是再三細心觀摩其畫作，拜讀之餘，慕然拍案而大聲驚呼曰:「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山僧不識英雄主，只顧嘵嘵問姓名!」

這首詩是明大祖朱元璋所作，朱元璋未成帝業時，頗不得志，但雄心萬丈，某日經過某寺，有一老僧，其身繫長劍，頻頻問其姓名，甚煩，於是在寺壁上題了這一首詩，朱元璋雖然讀書不多，但用辭造句氣派宏偉，與眾不同。

拜讀奇茂兄之畫作，好像奇茂兄腰間亦身繫長劍也!其氣勢是:「殺盡江南百萬兵!」

其實奇茂兄之腰間所配者非長劍也，乃是一隻氣吞河嶽的巨筆也!此筆其鋒利勝干將莫邪，掃盡江南百萬藝術家也!

當皇帝有很多種，大致可分為三種:

一是明太祖朱元璋，靠一柄身繫腰間之長劍，雄心萬丈，殺盡江南百萬兵，當了皇帝!

二是靠騙! 騙! 騙!變! 變! 變!扁! 扁! 扁!當了皇帝!

三是最偉大的皇帝，靠天才和智慧，數十年的功力，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經驗，當了畫家皇帝。

奇茂兄是否「畫家皇帝」，待大家公認，筆者不敢妄加評論，筆者如果硬說奇茂兄是畫家中的皇帝，有很多畫家都不會服氣，酸溜酸溜，大家都認為自己才是「畫家皇帝」!

但是奇茂兄的畫作，大筆揮灑，瀟灑風流，其氣勢好像關聖帝君，手握青龍偃月刀，過五關斬六將，拜讀之餘，只要略閉雙眼，仔細回味，仍是妙趣無窮!又好像一首優美的音樂，餘音繞樑三日而不絕，這等境界，好像某寺的一個小和尚寫的一首詩，其詩曰:「御筆題詩不敢留，留時常使鬼魂愁，故將法水輕輕澆，猶有寒光射斗牛!」

原來明太祖在某寺壁上題的詩，被一老和尚洗去，明太祖大怒，擬興師問罪，於是小和尚就寫了這一首詩，明太祖見了，甚為滿意!

由是又可以證明，一首雄心萬丈的好詩，雖然洗去了，仍然可以寒光射斗牛，一幅氣派宏偉的好畫，又何嘗不如此呢?不但繞樑三日而不絕，更可寒光射斗牛，也像關聖帝君一樣，過五關斬六將!過五關就是要過唐、宋、元、明、清，五關，斬六將就是要斬石濤、八大、張大千……，等六將，則此，才可以被稱為「畫家皇帝」!

拜讀奇茂兄的大筆寫意，已經過唐、宋、元、明、清，五關了，六將也被斬了!是否可以成為「畫家皇帝」?也許太誇張，但事實又勝於雄辯，筆者亦無可奈何也!

明太祖還有一首詩，寫得更是好極了，詩曰:

「天為帳幕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深不敢長伸腿，恐把山何一腳穿!」

這是何等的氣慨，何等的雄壯威武，才能流傳百世，永垂不朽!

明太祖的這一首詩，可能受莊子的思想影響，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壁，星星為珠璣，萬物為齎送，吾葬豈不備邪……」

這又是何等的氣慨!明太祖是偉大的政治家，當了皇帝；莊子是偉大的哲學家，為後世所敬仰!偉人所見所聞所作，其思想大多氣吞河嶽，雄心萬丈，威震山何!

畫家就是要有這樣的氣概，才能畫出有骨、有肉、有生命，有靈魂的作品，才能氣吞河嶽，威震山河!重氣勢，不拘小節!亦即謝赫發明的六法之一「氣韻生動」是也。

畫畫不但要重氣勢，也要神形兼具，如黃筌之畫神而不妙，趙昌之畫妙而不神，趙昌意在形似，徐熙意在不似，皆不能超凡入聖也，所以都不能達到氣壯山河的氣勢!

奇茂兄的畫作，過五關，斬六將，其氣勢之雄壯，古人當然不能相提並論，否則關聖帝的大名，豈是別人白叫的麼?

八大藝術分為時間藝術、空間藝術、綜合藝術，奇茂兄的畫作，當然是屬於「空間藝術」，但其畫作因貫有「靈氣」，所以有生命，是動的、活的，可以飛，可以舞，可以歌，可以唱，可以躍，可以跑，不受時空與綜合的限制，他是自由、開放的!范璣論畫云:

「畫與文異處，在可改不可改，文有不妥貼處，猶可改正，畫則一鑄而定，不能換易……」

奇茂兄的畫作，大筆一揮，即可搞定，無需更改，而且馬上賦予生命，超越時空及綜合藝術!

梁楷畫潑墨仙人圖，曠古絕今，成為絕響，歷代至今，無人能出其右，至可惜也!難道自唐以降及近現代，真的無人能出其右乎?非也!非也!否則關聖帝君怎敢過五關斬六將?尤其是手起刀落，乾淨利落，令人佩服!

今拜讀奇茂兄的畫作，老眼為之一亮，精神為之一振，梁楷傳人，今再得之矣!梁楷傳人，今再得之矣!梁楷泉下有知，當可含笑於九泉也!

荀子勸學篇云:「昔者瓠巴鼓瑟，而流魚出聽，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

意思是:瓠巴鼓瑟，魚聞聲而游出水面來欣賞，伯牙鼓琴，天子座的六隻馬仰起頭來傾聽!

如果您看奇茂兄畫的馬，而您正在鼓琴，他畫的馬就會抬起頭來傾聽，如果您鼓瑟，奇茂兄畫的公雞就會應聲而啼鳴!這證明奇茂兄的畫作，都是賦有生命的，即使梁楷再生恐怕也難達到這等境界吧!

祿祿庸庸，多如過江之鯽，天下奇才，則如鳳毛麟角，奇茂兄畫壇奇才也，如關帝聖君一樣，氣魄宏偉，過五關斬六將也!

一日曹操見顏良大軍，連斬曹營宋憲魏續二員大將，徐晃亦大敗，曹營無人敢出來應戰，曹操嚇得膽戰心驚，關公謂操曰:「吾觀顏良，如插標賣首耳!」多氣派!

隨即，關公奮然上馬，倒提青龍刀，鳳目圓睜，蠶眉直豎，直衝彼陣，手起刀落斬顏良頭於馬下，畫畫就是要如此，講究「快」與「準」!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這樣的畫作，才有看頭，才能熱血沸騰!

茲觀奇茂兄的畫作，就是如關公的青龍刀，手起刀落，一揮即就，一幅佳作，渾然天成，決不拖泥帶水，如果只知臨摹東來臨摹西，只不過是老師的奴隸而已!永遠只配作三流畫師，無法成為大家!

既然如此，我們畫畫就要學關公的氣勢!氣勢更勝於「氣韻生動」!曹操見關公斬袁紹二員大將，文醜與顏良，十分敬佩!對關公曰:「將軍真神人也!」關公曰:「某何足道哉!吾弟張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耳。」操聽罷大驚，回顧左右曰:「今後如遇張翼德，不可輕敵。」令寫於於衣袍襟底以記之。(三國演義第廿五回)

畫家就是要如此，畫出的東西，要您膽戰心驚、神魂顛倒、五體投地、甘拜下風、手起刀落…這就是氣勢壓倒了您!

畫家更要學張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三國演義第四十二回詩曰:

「長板橋頭殺氣生，橫搶立馬眼圓睜，

一聲好似轟雷震，獨退曹家百萬軍。」

厲害!厲害!畫家有此氣勢，必可名揚天下，老是臨摹大小四王或石濤八大，藝術不進反退!如何能揚名天下呢?必須學關公過五關斬六將，學張翼德，長板橋:「一聲雷吼擊退曹操百萬大軍。」

奇茂兄的畫集出版在即，以鄭板橋的一句名言祝福之:

「掀天揭地之文，震電驚雷之字，呵神罵鬼之談，無古無今之畫，原不在尋常眼中也!」

友人屬筆者為序，筆者學識淺陋，見畫說畫，敬請藝壇前輩、方家，及作家嫂夫人洛華生女士多多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