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是直線，但是礙於現實的障礙，例如建築和馬路的架構，不得不遵循特定或既定的路線行走。即使是比直線的距離多一點，那也是一種符合社會化或群體生活必須的妥協。

    對大多數人而言，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要達到的目標地在何處。因為隨遇而安或單純只是過生活，就像陀螺打轉一樣，不斷地原地轉圈圈。很多人也很享受這樣生活的模式。

    問題在於即使我從小就知道成為藝術家是我的宿命，然而我怎麼轉都轉不到我想要的目的地。很久以前我同學就告訴我這是心態問題，他告訴我在設立目標時，要願意付出代價，而不是三心二意。

    有一家餐廳離我家很近，餐點還滿符合我口味，但是有陣子老闆說想要搬走，我問了一下原因。據說是地點不佳生意不穩定，想要搬到大商場旁邊的區域。這是可以理解的決策，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想。可是過了一陣子之後，他們還在原地。對我而言這是不錯的，原因很簡單，我住的區域離士林夜市近但是沒有近到就在門口，這樣的距離讓我也不想每天吃夜市。在忙的時候我會去另一家完全平價的餐廳，快速地解決一餐。夜市雖然平價，但是吵雜的氣氛並不適合每天去吃。而這家剛好是有露天的座位讓我可以忙裡偷閒一下，又不最高檔的價位，(當然也不是百元之內的平價價位)。其實它是另類的中間地帶。然而冬天即將到來，他們告訴我生意會持續變差。因為露天的狀況不是天冷的好選擇。我的反應是為什麼老闆不加個棚子或擋風的布幕之類。服務生回答是老闆不願意，因為原本就不賺錢了，老闆不願意再投資錢。但是他也不想搬走或乾脆結束營業。

    我同學經營畫室很成功，在還沒有任何學生的時候，他就丟了幾百萬把房子裝潢的不錯，也維持的很乾淨。他告訴我就算你還不是名師，當家長第一次來參觀環境時，很難不被好的設備和清爽的氣氛吸引。在比較過幾間畫室之後，他們通常會願意給他一個機會，當初他也是一個年輕老師而已。當年我只是羨慕他家境好，能夠提供這種支援，但是他屢屢強調是家裡是借他不是給他，當時根本就不理解這微妙關係。我覺得他只是說說而已。直到有一次他告訴我在這過程中並不是如表面那樣風光之後。他說在前面兩年招生並不理想，只有兩個學生的狀況維持了半年，後來也只有十多個而已。在花了那些錢之後，他覺得這樣並不划算，兩年過後他已經打算要把設備頂給別人了。那個過年期間，他左思右想，他覺悟到自己宣傳不夠。因此他反過來另外花錢作大招牌，傳單找工讀生發放等等。從此之後招生狀況逆勢上揚，直到現在。

    不止是這家餐廳經營者有惡性循環的思考，很容易招致惡性循環的結果，到處可以看到這樣的邏輯。例如我現在兼課的幾所大學都陷入相同的迷思。一方面知道招生的誘因跟將來學生就業發展有息息相關的連結，然而礙於師資來源的本質性是重理論而輕實務。所以學生直到畢業對於他們自己的專業都是只停留在概念階段，我大學時是念美術系所以並不存在所謂業界和學界連結問題。然而我現在任教的都是設計和傳播類學系，我常問學生你們覺得學概念需要四年嗎? 其實他們也是這種惡性循環的受害者。一方面為了招生而強調跟業界的連結，一昧地增開相關科系，然而無法聘請以實務為專長的師資作為主力，連帶地無法在設備方面作投資。或是說根本就不願意投資，跟只想賺錢不想投資裝潢是一樣的邏輯。這成了大學經營問題的根本惡源，將來出生率下降導致招生更加困難，再阻礙了投資的意願，最後招生每況愈下，一直在原地繞圈圈下去。

    從我同學講述他畫室的經營讓我開始瞭解到我自己思考問題癥結所在，是在於富足心。他相信他自己一定會成功，所以投資下去收穫是長期或短期問題而已。我害怕，但是我的害怕是有我的原因，或許我真的是找藉口。希望有人可以糾正我。

   多年來我作工作就是一個前提，可以讓我經濟在過得去的狀況下持續我的藝術創作。第一個階段是當國中美術老師，那幾年裡，我的創作是可以有一個數量的，然而來自國中生的折磨讓我無法繼續過那種生活下去。所以我不記代價借了兩百萬出國唸書加上自己省吃儉用拼命賺的一百萬，跳到紐約那個環境。畢業之後在紐約工作那一年多對我而言是非常好的狀態，下班準時而且工作狀況不差，讓我可以下班創作，週末去紐約畫廊多看看。對我那是最理想的狀態。

    可惜好景不長，回到台灣之後，為了還債，一份工作是不夠的。因此開始多份工作同時到處奔跑的生活，犧牲的是最後沒有時間作任何創作。過了一兩年後，我知道這也違背了我的最基本原則，所以當我有機會到大學專任時，我毫無疑問地接受了，讓我可以回到創作的路上而且也不用受國中生的氣。可是就是被大學的原地繞圈圈害到，明明我的專業也符合我創作的目標，可是大學評鑑逼老師交的是期刊的論文報告，這種要你專業卻不用你專業方法來看你的邏輯逼的我陷入另外一種痛苦。我還是持續在做我的創作，但是另一方面這樣來還債和我後來的房貸是不夠的，我還是必須兼一些課和接案子。因此一個排擠到一個的連鎖效應是創作成了第一個被捨棄的項目。一開始我接受同事建議，你可以作創作結合你的論文來合併兩者。實務操作的狀況是我寫論文只要一兩個星期就可以產生一篇，然而讓我寫論文的創作卻要花掉我半年到一年的時間。也就是要符合好的論文表現篇數一年三到六件時，我卻要花相對幾年的時間。想當然爾，大多數老師邏輯就是捨棄創作了只專注在論文了。我一直問我自己，我很想就是只創作直到走出那條路來，可是下個月的帳單怎麼辦？這樣專任幾年的掙扎之後發現，難怪最後大學招生時的實務號召，最後責任只能落到兼任老師身上，如同國外許多名校建築系仰賴業界的建築大師一樣，因為他們還在線上操作實務。

    於是我回到業界，自己開工作室接案子。這樣的狀態在這幾年是還不錯的，至少目前為止。但是每每檢視我的生活也發現原地繞圈圈的狀況持續發生，在我商業性動畫和設計獲得肯定的同時，我真正想作的創作還是被排到客戶需求之後。當我生意好的時候，在慶幸下一餐有著落的同時，是望著我的畫布想何時我可以再去那個角落一段時間。而當下的我是剛好在案子間的空檔期，可以創作我想的作品。但我不知道對我的員工們該作怎樣的交代。我到底該希望生意好還是生意不好？我知道我又在原地轉圈圈了。

    所以最後我也不會責怪大學們和餐廳老闆的原地轉圈圈。我知道那種害怕和四面都是牆壁的感覺。試想如果我一夕成名，作品大賣之後，我大可不必兼顧為業或為自己創作兩者。然而沒有今天一步一腳印，哪來明日的成果呢？我不是三心二意，而是不得不，該好好克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