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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真實的故事--我的母親
2010-08-05 03:25:00

    43年前,在現在的中興百貨舊址,當時是新竹市公所的鬧市街頭,與火車站是連在一起最熱鬧的商圈,每一個清晨到晚上,都可以看到一位年紀約27~8歲的年輕少婦,用腳踏車載了許多的水果,沿著商圈叫賣。在當時如果看到警察來了,則小販們就得要趕忙推著攤子暫時離去,以免磅秤被警察沒收,無法繼續做生意,等到警察離開後,小販們立刻又會集聚;耳邊彷彿又可清楚的聽到那位少婦清脆的吆喝聲「好吃的水果喔!便宜又好吃的水果喔!不甜免費喔!趕緊來買喔!不買會後悔喔!」

而後學,後學就是我,我就是她的大兒子,自從懂事以來,後學就開始『恨』她,為什麼別人都有爸爸,而我卻沒有?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好幾次內心這樣地吶喊著!甚至有好幾次,有的小孩兒,被媽媽使喚著過來買水果後,忽然又悄悄的走到我身邊,大聲的罵我一句「雜種仔子」之後,立刻轉頭就跑,那時候學會立刻拼命直追。而我的媽媽總是和客人伸長著脖子大喊,後學的耳邊雖然聽到,這時的喊叫聲『XX啊!快回來啊!快回來啊!不可打人啊!緊回來啦!』,但我都充耳不聞,有好幾次媽媽喊到聲音沙啞,都還不見我的蹤影;而我會一直等到追上那個孩子,先揍上他兩拳,我才會得意的回來。可是媽媽每次都會因我而遭殃,要對那些家長道歉,甚至賠上一些醫藥費!

其實,我的心裡不恨那些孩子,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媽媽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儘管我的外婆,每次都在我的面前數落爸爸的不是,要我好好孝順媽媽。但是當時的我,心裡只有一個『恨』字 ,只相信拳頭才能出一口氣。從小,還故意跟著外婆叫媽媽的名字「阿娥」,直到26歲。因為我內心裡感覺,只有這樣才能出出怨氣。而媽媽卻也從來沒有責備過我,放任我繼續這樣子叫她。

    從小,我會承擔起大哥的責任,保護弟妹的安全。記得小學六年級,唸五年級的弟弟被班上的同學欺負,隔天早上我會馬上帶一票鄰居與同班同學,前往『堵』那位弟弟的同學。但往往一回到家裡,就被雙眼流著眼淚的母親叫住,還沒問我今天作了些甚麼事?只是要我跪在神明桌前,自己想想,我今天作了那些事情?

  「你用拳頭解決事情,日後就要去當流氓。」這是第一次,在我跪了半小時以後,母親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當時我不了解打架會有甚麼大事?但我知道母親很傷痛我這個行為,看著母親淚流滿面,一面哽咽地訴說,如何遭受到鄰居親友們的歧視,更取笑她是個不識多少字的女人,日後要如何教養我們三兄妹……?所以,她說無論她受任何委屈,也要教好我們,一面用雞毛撢子打我。一邊說如果我唸書不成器,只希望我不會成為危害社會的流氓。當時聽了,我內心還有些高興,以為用這種方法報復了對母親的恨。

    媽媽小時候沒有讀過多少書,只認識幾個大字,為了養活我們一家人,每天都要到車站前或市公所賣水果,直到很晚才能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日常生活起居,則是由外婆負責照料我和弟妹三人。後來如果我和人打架,她會躲在房間裡,用艱澀的字寫出她內心許多對我的無奈,一邊哭到累了才睡著。

    慢慢長大以後,其實,最讓我生氣的,是鄰居的孩子叫我「私生子、雜種仔子」,剛開始我會和他們爭吵對罵,等罵不過他們的時候,我會歇斯底里般的衝上去打他們一頓,有時我會打贏,有時也會被幾個高個子的哥哥,打得鼻青臉腫。這時,我還會跑到車站前找媽媽出氣,對著媽媽在地上劃一個圈兒,中間寫了ㄍ和ㄢ,再跺上一腳。雖然,那時我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別的孩子罵我的時候,就是這樣做。我想,這大概是罵我媽媽最惡毒的表示了。

  記得第一次,我用這種方式罵媽媽的時候,她立刻停止嘴裡的叫賣吆喝聲,呆呆地看了我好久,突然說果要做流氓也要做大尾的流氓呀!”說完淚水像河堤潰決般一樣的流下來,從我是很少當面看到媽媽哭的,但是,從那天起,她經常躲在房間裡哭了整個晚上,不斷的搥胸和幾近瘋狂的捶打自己,如今回想,那應該是一種無言的抗議與無奈吧。因為,看到媽媽的眼淚,每一次,我都會以為,好像為自己的屈辱找到了出口。以致於在以後的日子裡,我會經常跑到她的跟前,用那中方法去『罵』她,然後自顧自的走開,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發呆。

    只是到後來,她已不再流淚,她會把瘦小的身子捲縮成一團,偎在那台老舊的腳踏車旁邊,那種無助的模樣,顯示出更讓我生氣的樣子。因此,我從小就立志要好好念書,上大學,離開這個人人都知道,我媽媽是個被丈夫遺棄的女人,的地方!這是當時我最大的願望。當時我就好像仇恨般地對待自己,開始發瘋地讀書。 我終於開始每次都考了第一名,但是當鄰居的同學嘲笑我時,就會被我修理到滿地找牙。媽媽因此成為學校的常客,經常對著同學的爸媽和老師說對不起!而我!依然我行我素。

    國一時,我忍不住譏笑,離家出走,跑了三天。母親天天伸長脖子盼著我回來,直到深夜。媽媽仍繼續辛苦地出門賣水果,為了一家的生計,無怨無悔。

    1976年,我無照駕駛,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媽媽從交通警察那裡知道了出事後的一切……………,匆忙地和外婆趕到台北新莊的泰山醫院,抱起已被醫生斷定必死無疑的我,攔住即將離去的醫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 她用手扛著我的身體,騰出一隻手來,從衣袋裡摸出一大把賣水果的零錢,塞到醫生手裡,然後不停地哀求著,請求醫生搶救我。直到我清醒後,外婆這樣的對我說:一身看似嬌小懦弱的母親,那個時候,不知怎的?顯示出無比超人的力量,和堅強的意志!在護士認真地協助清理傷口之後,醫生讓我轉院,並暗示媽媽,我已沒有搶救價值。因為當時的我,幾乎量不到血壓,腦袋被撞破了好幾個大洞。 媽媽扯碎了外婆在絕望之間為我買來的喪衣,並大聲的說:妳不要哭,我都沒哭,妳更不要哭。妳孫子不會死的,他才17歲,他一定撐得過,醫生和我們一定能救活他的!

    醫生仍然表示無能為力,他讓外婆對媽媽說:這孩子沒救了,即使要救,也要花好多好多的錢,就算花了好多錢,也不一定能行,有可能成為植物人。這時媽媽拉著外婆一起跪在地上求醫生,滿臉的淚水,忽然又馬上站起來,指著我,抓著醫生說:求求你啦,救救我兒子,我兒子將來會很有出息,將來一定會非常了不起的,求求你,你們一定要救活他。我會賺很多錢來交醫藥費的,我會想法子賺很多錢,我現在就有五千多塊錢。在當時幣值是很大的。

    醫生握住媽媽的手,搖搖頭,表示這些錢是遠遠不夠的。媽媽急了,她指指外婆,還有愣在旁邊的妹妹,緊緊握著她們的手,告訴醫生,我還有他們,我們一起努力,我們能夠做到的。這時,只見醫生低頭不語。媽媽又表示:我有一棟房子可以賣,我可以睡在車站,就算是傾家蕩產,我也要請妳把我兒子救活過來。又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醫生,請您放心,我們不會賴帳的。我不會沒有良心,錢,我們會想辦法。不等媽媽說完,看慣了生死的醫生,卻已被感動地淚流滿面。媽媽苦苦的哀求,又至誠般的表達,任誰見了都會潸然淚下!

    醫生又說:即使手術作了,也不一定能救好,萬一下不來手術台?媽媽肯定地說:你們盡力搶救,即使不行,錢一樣不會少給,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偉大的母愛,不僅支撐著我的生命,也支撐起醫生搶救我的信心和決心。我被推上手術台。媽媽和外婆、妹妹守在手術室外,媽媽不安地在走廊裡來回走動,竟然磨穿了鞋底!她沒有掉一滴眼淚,手術後,在病房裡媽媽一個人獨自守候一個禮拜的時間,不眠不休的,一會兒按摩、一會兒擦拭著我的身體、累到自己的嘴角邊起了滿嘴的泡泡!她還不停地做出祈求上天的動作,懇求上蒼給他兒子生命!天也動容!我活下來了。

    這七天裡,我昏迷著,對媽媽的愛沒有任何感應。面對可能成為植物人的我,大家幾乎已經失去信心。只有媽媽,守在我病床邊堅定地等我醒來!她溫暖而粗糙的手,小心地為我按摩著。細細地呼喚著。她一直在我耳邊輕輕呼喚著:志銘啊,我的乖兒子啊!我的心肝乖兒子啊!你醒醒啦!你趕快醒一醒啊,媽媽在這裡,等你醒來以後,我和你一起喝你喜歡喝的杏仁茶啊!

    為了讓醫生護士們對我好,她趁外婆換她陪床的空檔,親自跑到市場選了好多又大又紅的蘋果,幾乎送遍了外科所有醫護人員。儘管醫院裡規定,不準收病人的東西,但面對如此真誠的表達和請求,他們輕輕的接過去。媽媽這才表現出滿足又自信的樣子,內心覺得更加地有信心了。她還對他們說:你們都是大好人!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治好我的兒子!

    這期間,為了籌齊醫療費,媽媽走遍許多親友、鄰居的家,她用她平日的信用和善良,籌集了足以讓她的兒子穿過生死線的支持。親友們紛紛解囊,而母親也很鄭重地,用記水果帳的鉛筆,歪歪扭扭卻認真地記下每一筆帳來:謝三,20元;陳四,100元;王太太,65元;舅媽,150一個禮拜後的一個下午,我終於慢慢的睜開眼睛。闖入眼簾的是,讓我看到一個快瘦得脫了形的歐巴尚,她驚喜且張大喉嚨地大聲叫著:醫生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因為,看到我的醒來,而驚喜地大聲叫著。一時,滿頭灰白的頭髮,很快被激動的淚水濡濕。媽媽,我那一個禮拜前,還頭髮烏黑的媽媽,短短七天,就好像老了將近十年!

    躺在病床上,我剃光的頭髮,慢慢長了出來,媽媽撫摸著我的頭,慈祥而感恩地微笑著!曾經,這種撫摸對她而言,是多麼奢侈的享受啊!等到半年後,我的頭髮勉勉強強長出一丁點來的時候,我開始和媽媽,一起推著她的腳踏車到市場賣水果。

    但是這時,我還是不願意叫他一聲媽媽。我要用更惡劣的方式來懲罰她。

我更加的壞!甚至成群結黨,成了警察局與刑事組的常客。花錢更不手軟,但媽媽以為這樣可以滿足我,直到我入伍的半年後,家裡捎來一封電報,『家中破產,無法寄上零用』才讓我驚覺事態嚴重,這時妹妹到台北工廠當女工,弟弟也在馬祖當兵,媽媽和外婆租住在一間四樓約五坪大的小閣樓裡,媽媽每天清晨二點到大市場當送菜工,六點多又接著批一些水果零賣,直到下午一點多才回到小閣樓,外婆因染上阿茲海默症,媽媽總是將她反鎖在小閣樓裡,下午返家後才會餵食外婆,有一天半夜忘了鎖門外婆從樓梯下去,從此躺在床上無法起身,也因此得了褥瘡,母親急電將妹妹與我召回,…………..

    媽媽對我當年的無知,從來也沒有怨恨。民國76年,當後學和各位前賢一樣參加法會,聽完孝道孝感,更深信『百善孝當先』的道理。畢班回家後,我跪地著向她懺悔了,母子倆抱頭痛哭。同時也擠出一句多年未叫過的那句:阿娘!她又驚又喜的笑得合不嚨嘴。現在媽媽嘴裡常對道親說:因為道尊,還給我一個兒子哩!

    如今常想:人間到處充滿『愛的交響曲』,我們卻不懂得去傾聽、表達、和感受震撼,然而,我的媽媽,卻讓我懂得,其實,最大的音樂是無聲和肯定,那是不可懷疑的力量,把我對母愛的理解提升到高處。

    且讓我們更真誠的相待吧!因為,我們的人身難得、因緣難遇,大道難逢今以逢!讓我們對父母多一點孝心吧,因為百年後只會剩下懷念。把握當下,才不會有「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讓我們更真誠的對待家人,因為百年後就不能共聚相敍談天了。讓我們更珍惜兒女的成長,因為,百年之後,要再擁抱他們,就更加不可能了。且讓我們在每一個相會、每一個因緣裡,都能全心的付出與融入,都能無私的感謝和奉獻。讓每一刻相待都是最真誠的相待,因為,因為,百年後,這些都不可能了!

孝經有云: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小孝口體之養 大孝以報無生

謝志銘 於2010-08-05 03:25:00發表 | | 最新回應 (0) | 上一篇 | 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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